早上辦公室裡沒飲用水了(一整個彈盡糧絕的悲慘氣味),工程師的頭頭支支吾吾地來問我是不是可以裝點水。
我猜他是要我循正常管道去找水來吧。不過,想了想還是不要打擾休息中的上司,於是到對面的7-11買水。五公升裝,厚實的容量,沉甸甸的讓人很安心。
7-11裡結帳的正妹(呃~好吧!正歐巴桑)忽然問我:「妳最近忙ㄏㄡ?好久沒來了喔。」我愣了一下,還好吧?月初才來買過水的不是。正想跟她說大概我來時不是她當班吧,她又問我:「妳有在五期那邊吃東西喝茶ㄏㄡ?跟妳朋友一起。」這樣沒來由的一句讓我又愣了半晌。五期?我每個禮拜總要去那邊三五回,吃東西喝茶?前陣子某個禮拜天下午的春水堂嗎?
「春水堂?」我試探性地問,「這個月嗎?」
「不是不是!」她努力回憶的樣子,「好久囉,在五期喔,三四個月有了吧?那家店……很有名噢,就泡茶啊。」
三四個月?我心裡愕然。那陣子我大抵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朋友?誰啊?五期那邊店家挺多的,但說到泡茶,春水堂還上不了臺面麼?嘖嘖!
「哎呀~我想起來了!」她像是恍然大悟地,「耕讀園嘛,很有名的啊。」絮絮叨叨地,「那天下午我們一群人,聚餐,同學會,國中噢很厲害吧?去那裡看到妳跟妳朋友。」
「耕讀園?那是一月的事吧?」我微微一笑,「妳認人挺準的,我頭髮都剪了,差很多呢。沒想到妳還認得出來啊。」
我記得。那個下午。
一群人簇擁著禮讓著進來時,空氣裡緩飄著某種客套,不熟稔才有的那種。我還忍不住地瞧了一眼,挺熱鬧,很有意思呢,這樣多的人在週六下午,大抵是先訂了位子,方纔這般排躂直入。當小朋友衝撞著玩起捉迷藏而見我無奈地微微皺眉時,你眼底掩藏不住的促狹的笑意,杓著恰恰曬進你眼裡的陽光,琥珀色,那樣的通透令我驚訝。我一直以為,你的眼睛是深深的黑色,墨一樣的濃,像小時候固執著磨得膏化了的濃墨,卻原來,它們也同我隨手摘了擱在桌上的石鐲子一般,能讓光箭透。那只你命名為墨玉的鐲子,我給收起來了。你說那跟你的松香一樣顏色。話語裡有著確信我明白你松香顏色的驕縱。
走出7-11,忽然覺得甚幸。幸好我從小的家訓有那麼一句不欺暗室,雖然我狗屁不通亂七八糟的根本就稱不上什麼君子,但是這點要求還是暗示性地被嵌在我的個性裡,像初生的黃毛小鴨一般,銘印著。
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
雖然好一陣子我總覺得我心裡有把尺就好,過著像舊約先知約拿一樣的生活,動不動就跟 神頂嘴嗆聲,一面說不爽的話就讓我死了算一面對這世界上(犯到我的)不公不義忿忿不平,總是準備著要拔刀的好一陣子。
忽然想起神雕俠侶中,楊過的兩句話。
楊過昂然道:「我沒錯!我沒做壞事!我沒害人!」這三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鏗然有聲。
楊過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若不改口,郭伯伯便要一掌將自己擊死。他有時雖然狡計百出,但此刻卻又倔強無比,朗聲道:「我知道自己沒錯,你不信就打死我好啦。」
我也很想這樣大聲地說。很想很想。但終究我知道我不會這麼做的。我是倔強,但不至於那麼倔強。就像今天中午我同雲說的,我從來就不是個左派。沒有想要貫徹什麼東西的精神,常常鳥掉半途而廢,養小動物也只有一點點熱情之後就靠著所謂的責任感維繫希望小動物快點長大死掉,實驗做不出來也覺得無所謂我們畢竟是生活在非實驗室非理想狀態下,沒錢了還是覺得天下之大不多我一口吃飯錢再賺就有總會有路可走。
我沒做壞事。
我不會再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