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3

20090603山雨欲來

深夜,老相爺的宅邸,繞過繁複的江南山水,池心的得月樓裡隱密地有幾點燈火,深深淺淺,像鬼火一般。得月樓裡起初有著細微的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到後來,也不知是要給誰壯膽,話聲越來越大似乎收斂不來,還夾著放肆的笑聲。

「哦哦,都說本朝離后心機深沉,是個機關能手,離家二小姐聽說更是繼承了老相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倒不知這兩位的手段比起咱們離將軍的帶兵本事,卻又高低如何啊?」

「那還用說?戰場上刀頭舔血,跟算算術可不一樣。」

「你們不會成功的!」離倩咬著牙怒目大吼。雖然兩手兩腳都給拇指粗的牛筋結實地縛在紫檀椅上,誰也不敢把麻布料等塞到她的嘴裡。她不比別人,除了是離將軍的嫡親妹妹,唐王爺對她的百般容忍呵護也讓眾人看在眼裡。

眾人的笑聲忽地停下,帶點狼狽的收尾,都盯著坐在黑暗中不發一語的離信。一動也不動,彷彿沒有聽見他們的討論似地,離信只是閉眼坐著,兩手交疊撐在立起的刀上。

聽見街上更鼓已催,離信手刀輕輕一斬,待離倩昏暈後,支開眾人,找來管家老蔡,囑咐道:「等五更一過,你就帶小姐離開京城。離得越遠越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等上三五載再做打算。」

老蔡遲疑地,怯怯地:「這~不是要往唐王爺那兒避險嗎?」

「不!要連唐王爺的眼線都瞞過,也別回揚州了。越荒僻越好,苗疆也罷,總之不要讓人認出你們。輕便的車馬我已經給你們預備好了,你就帶倩兒往東門去。」

「少爺,你這是,」老蔡心裡微微泛起不忍,畢竟他是離家打江南時就有的管家,見的市面廣,也一直忠心耿耿,離正璿北上赴職時還特地將他從江南帶了上來。老爺過世也已多年,他卻還是改不了口稱呼離信老爺,離信也由著他。看這情形,老蔡心裡也猜出了七八分。離信並不信任唐王爺,那他們聚在一起密謀,又是為了什麼?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人作嫁裳?唐王爺雖然喜歡離倩,但離倩心裡就沒這個人的位置,眼下還好還能有個平衡,之後皇室將要迭起更變,不論政變能不能成功,唐王爺心裡想什麼沒有人敢保證。

男人啊,兩文錢有找。老蔡搖搖頭,又彷彿發現這結論下的可笑,連自己也罵上了,因此頭搖的更用力了。

「好了,老蔡,」離信制止他繼續感傷,或許也是要制止自己:「總之,我妹妹就交給你了。」他手握刀柄,行了個軍禮,看了閉眼癱在椅上的離倩好一會,頭也不回地走了。

更鼓一打,老蔡依言將離倩帶到東門。上了馬車正要離京,忽聽耳邊女子聲音:「蔡老,快替我鬆綁吧。」會這樣稱呼他的,離家上上下下就只一人,離倩。

老蔡驚呆了:「小姐~妳~少爺說妳還要兩個時辰才會醒啊。」

「是啊~理論上。」離倩轉轉脖子,頭還有點暈。她還不大能控制陰陽六脈貫通之後的內息,要不是離信那一下砍太重使得她雖暈過去卻本能地運勁相抗,很可能她得麻痺個幾天。算是因禍得福。也幸好這幾天是月初,正是她內息最強勁的時候,所以她雖然迷迷糊糊地卻多少聽見了離信與老蔡的對話。

老蔡呆在那裡,臉現為難。

「蔡老,你若念著離家對你的恩情,就快替我鬆綁。」離倩嘆了口氣,「你也照著我哥哥說的把我帶出來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都跟你沒有關係的。你盡力照護我了,不是嗎?」離倩試著婉言相勸,「快放開我吧,我還得阻止哥哥姐姐自相殘殺。若是遲了,你對我爹爹在天之靈也不好交代,是吧?」

聽離倩提到老爺,老蔡似乎有些動搖:「小姐,妳真能讓少爺跟大小姐和好如初?」老蔡年紀大,又忘了離姒入宮後不許下人再以舊日稱呼喊她,一定得用宮裡的稱謂。上次楊媽就給掌嘴了。

「嗯!」離倩篤定地說,心裡卻著實沒有把握。兄姊的心結早在她嬰孩之時就已種下,老蔡也不是不知道,問問求個心安而已。

將離倩手上腳上的牛筋繩割斷後,老蔡本來還要陪同著去,卻叫離倩給打發了:「此去是我家務事,不敢勞煩其他人。」離倩自髮上取下一枚型制殊奇的金釵,又掏出一張百兩銀票,都交在老蔡手中:「蔡老的恩情,倩兒不敢或忘。日後要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拿這釵來,我一定想辦法。」這金釵老蔡也在昔日離夫人髮上見過,精美無倫,據說是當年離夫人的爹遊歷西域時帶回來的。

只是,他們兩人都沒細想,離倩是否有回來的一天。也或許是不敢想這麼多。

告別了老蔡,離倩閃閃躲躲地來到鏡水閣廢墟中,自那一夜大火,她幾乎沒有其他人的消息。她在池岸邊的樹上刻了暗語,閉氣沉入水中,游了會,改沿著水邊的密道悄悄來到城郊小屋。烏雲沒給上鞍繩,正在屋邊踱步嘶鳴,見到她便快步奔來,在她身上挨挨擦擦。屋裡一切都沒變,所有的武器、擺設,都和她離去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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